第三章 江先生再见
但是没多久，他突然离世了。
“没吃午饭？”季朗丢下遥控器，有些好笑地看向她。
檀晴盯着电视屏幕咔擦咔擦地咬着薯片，嘟囔道：“也就这两天的事。”
“能不能把包还给我？我手机还是新的。”檀晴飞快说完，又补充道，“你忙的话，我过去取。”毕竟那会儿她还一副毅然决然不要的样子，这么快就反悔，难免让人笑话。
三年前，季云凯执掌的凯旋集团在与一个公司合作期间被对方发现账务问题，后来事件扩大，公司被查封，他本人也被带走。
“我看江远遥倒不错。”说这话时，季朗注视着檀晴的表情，只见她大眼睛眨了几下，挥着叉子，口中含混不清。季朗等她把东西咽下去，才听清她说的是：“人家看不上我。”
没过十分钟，门被人轻轻敲响。
“这附近有什么特色的馆子吗？”江妈妈似乎十分中意这个长相甜美的女孩，从儿子口中得知她叫檀晴，她就亲亲热热地喊道，“小晴喜欢吃什么？我们请你吃个饭。”
这个江远遥，还蛮细心呢。
五月的正午，太阳颇有些火辣，檀晴一路走回小区，已是大汗淋漓。
“到底怎么了？”他停下手里的动作，眼眸里充满关切。
“这么快又见面了！江总好雅兴，一个人喝咖啡？”季朗走过去，伸出手。
自从季云凯去世后，檀晴便再没回去过。
“那么，再见。”
“要不要喝水？”说话间，他已端了杯水过来。
“是啊，我们是远遥的父母。他不在家吗？”女人含了柔柔笑意，上下打量着檀晴。
“多谢。”男子接过纸巾，转身到水龙头前洗脸。江远遥的手机在此时响起。
季朗心中黯然，却不再言语，抬手在她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：“换衣服，跟家长出去吃饭！”
宿醉和榴莲让檀晴在洗手间里吐得呕心挖肺。她吐完后洗了把脸，一转身，发现一个男人双手插兜闲闲地站在洗手间门口，他穿着白衬衣和灰色长裤，俊美的脸上是莫测的表情。
窗前的人很快站起来，身形在月光下更显颀长挺拔。“醒了？”他按亮了台灯。
他低头看向她紧扯自己的手指，根根葱白，指尖如玉，圆润可爱，忍不住握起来，克制住想吻一下的欲望，微笑地看向她：“你猜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他的口气不再像中午时那么轻佻，多了几分低沉严肃。
“晴晴，”男人摘下眼镜，堪堪地望着她，“这两天你去哪儿了？我一直联系不上你！”
果然，对方低笑一声，说：“你家住哪儿？我开完会给你送去。”
只可惜，这宠爱与奢华也只有九年，短短九年后，檀晴就到了该离开季家的时候。当然季云凯并不同意。
江远遥在电话这头露出淡淡的微笑：“好，稍后我打给你。”
季家给予的，她接受，感恩；不属于自己的，她不奢望，也不觊觎。
想了想，她拿起床头座机，给江远遥拨了电话。
“就这样吧！凤池，也算是两不相欠！”
檀晴气得低骂了声“混蛋”，转身从他面前走开。
幸好水是早就倒好的，并不烫。他幽幽地叹息，俯身过来捡杯子，“我说，你还能再笨点吗？”一抬头，却与檀晴的脸凑到一起。
小小年纪生活在这样的处境中，即便不是一出悲剧，起码也是苦情剧。可偏偏这锦城有名的富商季云凯对檀晴宠爱到了极致，上学有专车接送，出门有保姆陪伴，吃穿用度俨然是一位真正的豪门千金，比那位正牌的季家少爷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“啊？”檀晴干笑起来，“也就刚刚。”
“你和小晴怎么了？”担心不过的江妈妈追过来问。
但季朗不一样，他是季家唯一的血脉，锦城赫赫有名的凯旋集团，不能就这样寂寂而终。
他望着她，挑了下浓黑长眉：“我妈说你有了，不会是真的吧？”
这些年来，她读书、交朋友甚至谈恋爱和牵手，他没有什么是不清楚的。尽管他出国时她才十三四岁，但经过这些年断断续续的见面、相处，他觉得他们好像一直在一起似的。这种感觉有些奇妙，仿佛连自己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对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牵挂。
“谢谢。”檀晴伸出手，不想却一下摸到他的手背上，冰凉的触觉让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，而他却没防备，松了手，杯子嗵地掉到床上，水全洒到了被子上。
这也是她不入季朗的妈妈姚雪法眼的原因吧，一个外人，凭什么陡然之间拥有那么多？
江远遥捡起水杯站直了，声音像被单上的水，不带一丝温度：“我还没那么饥渴。”
檀晴终于肯抬头，努力绽出一个微笑：“我知道。改天吧。季朗，改天，我一定回去看阿姨。”
“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？”檀晴问道。
她正揽镜自照，门铃突然“叮咚叮咚”地响起来。
“你脚怎么样了？”
“江先生！”檀晴回过头，“那是你爸妈，不是我的。现在你回来了，不需要我假扮你女朋友，陪他们吃饭了，所以……再见！”
檀晴嘭地关上门。
菜很快上桌。江妈妈虽然话多，好在温柔可亲，并不讨厌。江爸爸倒是极少说话，默默吃菜的间隙和檀晴聊几句，气氛融洽。
“我去打，我去打。”檀晴逃也似的跑进房间，关紧了门。
整个肺腑间仿佛都弥漫着榴莲的味道，太糟糕了！榴莲这种东西她吃一千次都会觉得恶心，她剧烈地咳嗽着，胃里和喉间翻涌的不适感让她慌忙起身，捂住嘴跑向了洗手间。
果然是家不错的馆子，环境优雅，服务周到。檀晴要了几个特色菜，便礼貌地将菜单递给江家父母。
檀晴拉着季朗匆匆忙忙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，埋头随便点了点东西，余光瞥见一道颀长笔直的身影闪过，再抬头，江远遥已经离开了餐馆。
檀晴也笑道：“从小我藏什么你都找得到。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？”
吃完饭，季朗起身结了账，对檀晴说：“天热了，你那小房子太闷，跟我回家住吧！”
“打了。你不接，正担心呢。”见她满脸是汗有些狼狈的样子，季朗不由将她拉回家中，又去洗手间绞了条湿毛巾，在她脸上轻轻擦了几下，轻声道，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这么快就回来了？檀晴疑惑着，还是跑去开了门。
自打九岁那年父母离世，檀晴便被寄养在母亲的朋友季云凯家中。
她不愿让一个男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失败的阴影中。
“所以，他们把你当成我女朋友了？”江远遥微皱眉头。
檀晴摇摇头，笑容甜美中带着三分凄楚：“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。”
她执意搬出季家时正是春节。已经在国外留学的季朗在她跨出家门前，紧紧抱住她，满脸歉意：“对不起，晴晴！”原谅那时的他还没有能力将她留在季家，没有能力说出照顾她的诺言。
她兴冲冲地打开门，面前却是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，灰色的格子衬衫贴在身上，黑发一绺绺地黏在额头，眼镜片上也沾满雨水，清秀苍白的脸上神情狼狈。
处理好浸湿的被单，檀晴的后半夜，睡得不怎么好。时醒时睡，只盼望天早点亮，可谁知再一睁眼，对面墙上的时钟已指向十点钟。
檀晴默不作声，在季家的家族、事业方面，她向来不过问。
“小晴这是怎么了啊？”江妈妈担忧地看向儿子，见他也是一脸茫然，沉吟了片刻，忽然间眉眼发亮，连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，“儿子，小晴她……不会是有了吧？”
“打住！”檀晴做了个停的手势，“细节我一点也不感兴趣，反正从此以后你我各走各路，谁也不要再打扰对方，OK？”
“饿死了饿死了！”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，檀晴饿得头晕眼花，瞥见桌上还有包薯片，迫不及待就抓了过去。
“哼，以后别提那渣男，我看好男人多的是。”檀晴大口往嘴里塞着刚上来的黑森林蛋糕。
“晴朗……我俩的名字？听起来好像不错。”檀晴笑起来，“你这也算学以致用。”
她打算先找件牛仔裤之类的能凑合出门的衣服，目光一扫，却看到沙发上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纸袋，袋子上大大的logo表明里面装着女人的衣服，而且是吊牌都没摘的新衣服。
檀晴急吼吼地低喊：“出事了！你爸妈来了！”
季朗是季家独子，长相好，家境好，又聪明，自然很有骄傲的资本。在檀晴眼里，他是高不可攀的冷傲少爷，而自己只是寄人篱下的灰姑娘。
季朗先站了起来，看到男人微笑着冲自己举了下杯子，也报以微笑，转身拉过檀晴：“晴晴，跟我过去打个招呼！”
“悦众？”檀晴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。
檀晴心情灰败地想着，弯下腰在门口的脚垫底下摸索。可是……见鬼，她一向都在这里藏一把备用钥匙的！
此时此刻，江远遥正在锦城机场。
“不。”
午后时分，明亮的阳光从窗外射进客厅，季朗双腿交叠，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檀晴快速洗了个澡，换了件宽松的睡裙冲出来。
“吃得愉快吗？”一道动听的男声在头顶响起。檀晴一愣，看到江家父母脸上惊喜的笑：“远遥！”
江远遥不怒反笑，修长的手指将那纸团捏了又捏，声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：“虽然你在我那儿过的夜，不过我没碰你啊。”
“恐怕不行。”江远遥抬腕看看手表，已经到了登机时间，他匆匆道，“你先帮我招呼他们一下，明天下午我就回来。”
“等等！”檀晴正欲转身，听到他在身后缓缓开口，“你的东西……什么时候来取？”
后来官司败诉，原本就有心脏病的季云凯在审判席上突然倒下，再也没能起来……
“我爸妈？在我家？”
“江远遥？”檀晴的声音忽然提高。而这声惊呼好像打扰到了某个人，一道透亮的目光隔着众人，向这边看来。
两道声音同时响起，两双眼睛撞到一起，一双窘迫，一双促狭。江远遥的双眸里闪着笑意：“一起坐？”
而且，他好像发现了比签合同更有意思的事。
“不了，我在这边住得习惯！”檀晴垂眸，盯着自己的脚尖。
“噢，什么时候？”季朗意外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，而是出了这件事檀晴却没告诉他，要知道她一向总是事无巨细，向远在英国的他汇报的。
“嗯，几顿没吃了。”檀晴含混地答了一句，光着脚，蜷在季朗身边的沙发上，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香气，嘴巴塞得太满，腮帮一鼓一鼓，像某种贪吃的小动物，嫩红的嘴唇旁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。
夜静如水，灯光蒙眬，这一刻，他和她都听到了彼此的呼吸声，谁都没有说话，只有四目静静对视。这一刻，仿佛时间凝滞，有什么从心头悄然拱出。
他转身走出了门。
“也不告诉我！”季朗嘀咕了一句。被檀晴听到，她转过脸眯眼笑道：“拜托兄台大人，小妹是成年人了，也不必事事向家长汇报吧！”
“啊？”檀晴大吃一惊，拽住他的衬衣袖口，“不回英国了？为什么？”
“你怎么说的？”
目送季朗坐进的士离开，檀晴才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。
她刚刚放晴的心绪又被弄得雾霾重重。檀晴坐在沙发上，听着连绵不绝的敲门声愈发心烦，于是走过去打开门，眉眼冷冷地道：“说吧，孙凤池，你想干什么？”
季朗英挺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，张臂将她轻轻拥住，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，低声道：“我也想你。”
菜馆离檀晴住的地方不远，所以她才敢弃包而走。
“江先生，我是檀晴。”听筒里传来些杂音，他好像正在开会，半天没说话。
“啊？”檀晴茫然地张大嘴巴，“二位找江远遥？”
没想到江妈妈突然提出到外面吃饭，于情于理，她这个“准儿媳”都得陪着。
半夜，檀晴睁开眼，脑袋还昏沉沉的，但意识总算清醒了些。
那笑容，像一道清澈的阳光，她的整个心底都仿佛被瞬间照亮。
和图书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，床头的电话忽然脆生生地响起。
檀晴的心头像堵了块巨石，她摇摇头：“也不全怪你，强扭的瓜不甜。大学四年，你追我三年半，事实证明，毕业前我贸然答应你，的确是太冲动。”
心，忽然有些微疼，她轻轻地回抱住他，说：“孙凤池，我答应你。”
季朗冷笑：“他倒有胆。”
檀晴正扯了张纸巾擦手，闻言将纸一捏丢过去：“要有也是你的，滚！”
檀晴目送黑色的奥迪R8消失在车流中，收回视线，却迎上季朗若有所思的目光。“你们认识多久了？”
“当然不是！”檀晴忿忿道：“孙凤池跟她公司一女的上床，被我看到了。”
檀晴大喜，剪掉吊牌直接穿上，裸粉色的连衣裙穿在身上竟十分合体。
她说着就要关门，孙凤池却上前紧紧攥住把手，眼眶发红：“晴晴，你就这么绝情？一点机会都不再给我？”
他是在临登机前五分钟改变主意的，一向以埋头工作为最大乐趣的他，忽然觉得即将进行的这个签约索然无味。
檀晴望了眼江家父母那边，略一犹豫，“算了。谁知道你在你爸妈那里又耍什么诡计！”说完逃也似的跑出了菜馆。
他要地址干什么？派人过来监视还是埋单？檀晴暗想着，手指飞快地回了短信。
这个家伙一定要故意在季朗面前说这些吗？他没察觉到自己在拼命假装和他不认识吗？她可不想让季朗知道自己昨晚是在他家过的夜。
如银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，洒在窗前沙发中一个坐着的人影身上。她转了转迟钝的思维，轻声喊：“江先生？”
季朗笑笑，半晌道：“我打算把凯旋集团重新做起来。”
“我……我都没有说话的机会。”
她是后者。
“谢谢。”江远遥伸手接住，拉起领子在颈间绕了个结。男人微微一笑，向他伸出手：“我叫季朗，刚从英国回来，很高兴认识你！”
前期事宜早已沟通好，这次见面无非是签字吃饭加深感情，派助理去完全能搞定。
季朗松开手，笑道：“这是小妹檀晴。晴晴，这是悦众集团的江总。”
“当然。小晴选的，什么都好。”江妈妈看了一眼丈夫，拉起檀晴的手，“走吧。”
门完好无损地锁着，想来孙凤池早就走了。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保证门锁完整无损的情况下出去的。看来真是便宜了他们，当时应该一盆凉水浇到床上的……
她泄愤似的朝门狠踢了几脚，懊恼地靠在门上。这时她忽然感觉身体一动，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“是的。”
“家里……还有个哥哥在国外留学。”她匆匆说完，也顾不上打量江妈妈的表情，打开江远遥的短信：菜馆地址发过来。
他口中的“家”，指的是滨江路上季家的别墅。
“嗯。我和悦众的老总江远遥，有过一面之缘。”季朗说着，和檀晴在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。
季朗看看她的样子，眯起眼睛：“你们认识？”
躲避不及，他的视线直直撞进她的眼睛里。檀晴愣愣地望着他，心头某处像被软软地戳了一下，而他只是冲她一笑，转身进了车里。
很快收到回复：“好。”
是一对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夫妇，男人高大威严，女人端庄秀丽，看起来都很有修养的样子。只是两人看着眼前蓬头赤脚的女孩，俱是一脸震惊：“你就是远遥的女朋友？”
“一见钟情？”季朗的语调不浓不淡，带着不为人察觉的冷涩，“分手是为了他？”
“你就这样照顾自己？”季朗的语气里有淡淡的责备，抬手抹掉她嘴边的碎屑，“你的男朋友，也太不称职了。”
“我去出差，这是房子钥匙，走时记得锁门，有事打电话。江远遥。”纸条最后附着他的号码。檀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，茶已经凉透，看来他很早就出了门。
微光斜打在这男人的侧脸上，原本就精致完美的五官更显英挺立体。江远遥起身回握了一下，“刚见了位朋友，季先生请坐！”说罢，清淡的眸光在檀晴被牵住的右手上一扫而过，目光意味不明。
“去哪儿？爸妈还在那等着呢。”他看她径直往门口走，赶紧喊住。
一开始就不合适的人，到最后仍然不会有好结果，她用亲身经历再次证明了这个道理。
“晴晴，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，我和饶眉真的只是同事。”孙凤池说着，抬起手想来拉她，檀晴一把挥开，冷笑道，“误会？别恶心我了……我说孙凤池，劈腿就劈腿，有没有必要非搞到我家里来？”
就这样？檀晴刚收起手机，坐在后排的江妈妈又忍不住开口：“小晴现在做什么工作？家里还有什么人？”
檀晴的嘴巴张成“Ｏ”型，下一刻已经激动地抓住对方的手臂，惊喜地摇晃着，口中嚷道：“季朗！你什么时候回国的？”
江远遥将领带搭在手臂上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包面巾纸，提醒道：“拿冷水拍拍额头可能会好点。”
檀晴回到家时，明明晴朗的天却已经转阴，乌沉沉的云朵压在天边。她没来由得一阵心烦，习惯性地去摸手机，才想起还在江远遥那里。
“没关系，资金方面我已经有了打算，英国那边也会有投资商过来。新公司我准备做传媒，名字……就叫晴朗。”
“嗨，兄弟，帮个忙！”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。江远遥转头，只见一个穿黑色风衣、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正捂着鼻子，指缝里满是鲜血。
他也没想到父母会突然来锦城，自打从美国回来，父母便频频逼婚，他只说谈了个女朋友。后来他和许靖墨分手也没告诉父母，谁知他们竟搞了个突然袭击。
他颓然松了手，她重重关上门。
“晴晴回来了？”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站在门里，冲她暖暖地笑。
江远遥刚端起水杯喝了口茶，听到这句话，一口水喷了出去。
说曹操曹操到。刚提到江远遥，檀晴就看到隔着走道的对面卡座里，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端着杯咖啡，灼亮如星子的目光遥送过来，含着薄薄的笑意。
檀晴一抬眼，恰好撞进他深浓含笑的视线，她脸色变得不太自然：“哦，你好。”
这么快就来了？檀晴从床上跳起来，顺便从镜子里看了眼自己：身材窈窕、乌发飞扬、面如桃花，形象还不赖嘛……哎，怎么好像对他有什么想法似的？
她并不知道，自己一句戏言，有人却当了真。
“是啊。”檀晴愁眉苦脸。
“哦，我前一阵子在培训中心当舞蹈老师，不过准备辞了。”檀晴面带微笑，正说着，发现手机又来了一条短信。
两分钟后。檀晴一接起电话就急急问：“解释清了吗？我可以走了吧？”
檀晴倒吸一口冷气，半天站着没动。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到眼前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：“你好。”
“再见。”
季朗见她不动，安慰道：“我知道你顾忌什么……妈妈她其实并不讨厌你。”
只是这种融洽很快戛然而止。
她转过脸，冲他敷衍地一笑：“有空再说吧。”
“刚到一会儿。把行李送回家就过来了，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。还好我知道这里的小秘密。”男人摇摇手里的钥匙笑起来，深邃硬朗的面容多了几份温和。
“那个……你……不是想要亲我吧？”檀晴舔舔嘴唇，突兀的声音陡然打碎了一室的暧昧。
说话间两人已步入一家饭馆。季朗也微笑道：“我读的威斯敏斯特大学传媒专业居英国同类专业之首。硕士毕业后的这两年，我在英国的传媒公司也积累了不少经验。锦城的传媒公司大多还停留在广告传播上，综合实力强的也就悦众一家。”
“我看你忙着给女朋友打电话，领带掉在地上了。”他递过领带，微微一笑。
“不了不了！”不等季朗开口，檀晴果断摆手拒绝，“我们已订好了位子，就不叨扰江总了！再见！”
檀晴眉开眼笑：“嗻。”
怎么会这么巧撞到他爸妈？还被当成他女朋友，现在该怎么办？
除了他给的钱和钥匙，包里只有她的一部和*图*书手机，可惜那手机她才买没多久。
“江远遥，那是你父母，我压根儿不认识他们！”檀晴压着嗓子抗议。
初夏的午后，天已有些热，两人并肩慢慢走在法桐树下清凉的绿荫里。
季朗笑笑：“很久。我这次回来，不打算走了。”
“咳咳。”嗓子干痛，檀晴不禁咳出了声，坐了起来。
门外悄无声息，许是人已离开。檀晴坐在沙发上，想起毕业前的那个五月，校园的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骚动与伤感，那些花香暗夜里，许多在一起的人分开了，许多没有交集的人却牵手走在一起。
檀晴抽回手笑道：“肯定是在英国待腻了呗。”
檀晴伸开双臂，像小时候那样撒着娇：“只是想你了，抱抱。”
檀晴说了住址，他道了声好，挂掉电话。
“我跟他们说，你就是我女朋友。”江远遥边说边走出洗手间，“昨天我帮了你，今天换你帮我，就这样。”
檀晴冷哼一声：“什么男朋友？早成前任了，我和孙凤池已经没关系了！”
“瞎说。”他轻淡一笑，噙了口咖啡，莫名竟觉得苦涩。
“哦，已经不疼了。”
“可是集团的所有资产都被拿来赔偿和缴罚款，凯旋已经破产了。”檀晴道。
江远遥穿着灰色的阿玛尼西装，白色衬衣，只是好像今天的领带不太合身，他索性将领带取下，打算重新系一下。
孙凤池无语，耳根时红时白，半天才嗫喏道：“我那天喝多了，本想来找你，饶眉说送我……”
檀晴在长辈面前还是懂礼数的，她忙堆上笑容：“你们大老远来，当然应该我请。我知道有家菜馆不错，不知叔叔阿姨习不习惯吃粤菜？”幸好江远遥给她留了钱。
她迅速跳下床，活动了下脚腕，发现已经不疼了。她轻轻地打开房门，客厅里静悄悄的，清澈的阳光洒在茶几上，一杯绿叶漂浮的茶杯下压着一小沓人民币和一张纸条，旁边还有一枚亮晶晶的钥匙。
他大步走向登机口，玻璃窗外是大片明亮的阳光，像他此时的心情。忽然他感到有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，一回头，果然看到方才他在洗手间里遇见的男人，手里拎着一条灰色的领带。
檀晴好久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地宠爱过，不由有些依赖，索性抬起头，大眼睛眨巴着望向他：“季朗……”
黑色公文包在檀晴的身边放下，淡淡的青草气息袭入鼻端。檀晴刚夹了一口米网榴莲虾，扭头看到紧挨她坐下的江远遥，惊得一口菜呛在了喉咙！
只因毕业前的一场聚会，他醉了酒，抱着她在人群中号啕大哭。他紧紧搂住她的脖子，说：“檀晴，得不到你，我这一生再无成功可言。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不是在出差吗？
江妈妈却十分亲热地拉住她的手，“早听远遥提起过你，一直没机会来看看。这不，你江叔叔一办好退休手续，我们就从老家过来了。对了，你叫什么名字？多大了？”
出租车上，檀晴给江远遥发了一条短信：“请你爸妈吃粤菜。”
檀晴被弄得不知所措。所幸江父看她尴尬，轻责妻子道：“老苏，你也真是的，第一次见面就问东问西！先给远遥打电话说一声吧！”
“啊！叔叔阿姨……”檀晴闪开身子，忙将他们请进门，“他……出差去了！”
“一下飞机就开始流鼻血。请问你有纸巾吗？这里没了。”男子身形高大面容英俊，身上带着些许海归精英的气质。
“你的包还在桌上。”江远遥朝不远处一挑眉，“不去拿回来？”
被孙凤池拿走了？
江远遥望着消失在门口的一抹人影，微微一笑：“没事，吵了两句。”
璀璨的阳光下，他干净清爽的样子十分赏心悦目。檀晴望着他打开车门，一条腿明明已迈进车内，却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转过脸。
江远遥也礼貌地伸手：“江远遥。”
檀晴在江远遥家的鞋柜上发现了一双新鞋，这避免了她光着脚在江家父母面前出门的尴尬。她打算随便找个借口，然后逃个无影无踪。
可现在……